曲子詞與長短句
      詞初名曲、曲子、曲子詞。簡稱“詞”,又名樂府、近體樂府、樂章、琴趣,還被稱作詩餘、歌曲、長短句。歸納起來,這許多名稱主要是分別說明詞與音樂的密切關係及其與傳統詩歌不同的形式特徵。

  我國古代詩樂一體,《詩三百篇》與漢魏六朝樂府詩大都是合於音樂而可歌唱的。“樂府”原為漢時政府音樂機關之名。漢以後的五、七言古體詩和唐以後的近體詩始為徒詩而不可歌。唐人的擬樂府古題與新樂府不再合樂,實為古體詩了。唐代絕句也有可配樂歌唱的,或稱“唐人樂府”,有時與詞相混,如《陽關曲》、《楊柳枝》等,也被作為詞調名。

  唐宋之詞,系配合新興樂曲而唱的歌詞,可說是前代樂府民歌的變種。當時新興樂曲主要系民間樂曲和邊疆少數民族及域外傳入的曲調,其章節抑場抗墜、變化多端,與以“中和”為主的傳統音樂大異其趣;歌詞的句式也隨之長短、錯落、奇偶相間,比起大體整齊的傳統古近體詩歌來大有發展,具有特殊表現力。曲子詞、近體樂府、詩餘、長短句之名由此而得。作詞一般是按照某種樂調曲拍之譜填制歌詞。曲調的名稱如《菩薩蠻》、《蝶戀花》、《念奴嬌》等叫做“詞調”或“詞牌”,按照詞調作詞稱為“倚聲”或“填詞”。宋詞唱法雖早已失傳,但讀者當時的倚聲或後來依譜所填的詞,仍然可以從其字裡行間感受到音樂節奏之美,或纏綿宛轉,或閒雅幽遠,或慷慨激昂,或沉鬱頓挫,令人迴腸盪氣,別有一種感染力量。

  前人按各詞調的字數多少分別稱之為“小令”、“中調”或“長調”。有的以58字以內為小令,59字到90字為中調,91字以上為長調;有的主張62字以內為小令,以外稱“慢詞”,都未成定論。詞調中除少數小令不分段稱為“單調”外,大部分詞調分成兩段,甚至三段、四段,分別稱為“雙調”“三疊”“四疊”。段的詞學術語為“片”或“闋”。“片”即“遍”,指樂曲奏過一遍。“闋”原是樂終的意思。一首詞的兩段分別稱上、下片或上、下闋。詞雖分片,仍屬一首。故上、下片的關係,須有分有合,有斷有續,有承有起,句式也有同有異,而於過片(或換頭)處尤見作者的匠心和功力。我們看到宋代許多詞人于此慘澹經營,創造出離合迴旋、若往若還、前後映照的藝術妙境,在一首詞中增添了層次、深度和蕩漾波瀾。

  大部分詞的句式長短不齊,押韻也變化多端。例如為唐宋詞人所常用的詞調《菩薩蠻》,系唐代時據從東南亞傳入的樂曲所制。北宋魏夫人依此調所填的詞雲:

  溪山掩映斜陽裡,樓臺影動鴛鴦起。

    隔岸兩三家,出牆紅杏花。

  綠楊堤下路,早晚溪邊去。

    三見柳綿飛,離人猶未歸。

  本詞調全首八句,句句押韻。上片前兩句七言押仄韻,本詞用仄聲中上聲“紙”韻;後兩句五言押平韻,本詞押平聲中“麻”韻。下片四句均是五言,前兩句押仄韻,本詞用仄聲中的去聲“遇”和“禦”韻;後兩句押平韻,本詞押平聲中“微”韻。通常近體詩八句的,全篇都是七言句,或都是五言句,隔句押同一個韻,首句也有押韻的。兩者比較,詞調顯然別呈錯綜參差之美。本詞上片寫景色,下片寫女主人公的行動與心理活動,環境與人物、人物的動作與內心,通過五、七言長短參差的句式、“麻”、“微”平韻和“上”、“去”仄韻的交替反覆運算,臻於多角度、多層次地情景交融的美妙境界。

  平仄諸韻分別具有聲情之美。一般說來,平聲聲調長,不升不降,宜於慢聲吟唱,表達不盡的情意、盎然的韻味。仄也稱“側”,是不平之意。詩詞中仄聲包括上、去、入三聲,聲調都是短的。上聲是升調,去聲是降調,入聲是特別短促。以欹側短促的仄聲押韻,易於寄寓奇拗不平的感慨,令人激動不已。不少詞調中平仄諸韻遞押,也就是長短聲調遞用、平調與升、降調或促調遞用,不僅聲調抑楊頓挫,激蕩而和諧,蘊蓄的感情也顯得更加豐富曲折。這是我們誦讀宋詞時所值提注意的。

  詞調有一般詩體中罕見的一字、兩字句,或八字以至十字以上的長句,交錯迭出。例如蔡伸《蒼梧謠》(即《十六字令》):“天!休使圓蟾照客眠。人何在?桂影自嬋娟”。開頭以一字句振起全篇,接以七字、三字、五字句,又有搖曳的餘韻。再看辛棄疾的《唐河傳》:

  春水,千里。孤舟浪起,夢攜西子。覺來村巷夕陽斜。幾家?短牆紅杏花。

  晚雲做些兒雨,折花去。岸上誰家女?太狂顛!那邊,柳棉,被風吹上天。

  這裡二字句、三字句、四字句、五字句、七字句,押平韻的、仄韻中上、去聲的,錯綜遞用,宛如大珠小珠落玉盤,描繪出無邊春色的生意盎然,青春少女的天真嬌憨,全詞在寫作上對前舉魏夫人《菩薩蠻》似有所借鑒,而寫來更加清新活潑、跌宕多姿,也與所用詞調更加靈活多變有關。相對說來,《菩薩蠻》句式保留較多五、七言詩體痕跡。
  詞中的長句也能使情意更加宛轉,氣勢更見浩瀚:

  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李煜《虞美人》)

  對瀟瀟暮雨灑江天,一番洗清秋。漸霜風淒緊,關河冷落,殘陽當樓。(柳永《八聲甘州》) 

  柳詞中“漸”字下領三個四字句,實為十三字句。再如劉克莊《沁園春》中的“歎年光過盡,功各未立;書生老去,機會方來”,也當為十七字長句。

  長短句比諸齊言體提供選詞用語方面遠為靈活的條件。李清照《聲聲慢》的運用大量疊字就是著名的例子: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戚戚。……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

  前人對此評價極高:“此乃公孫大娘舞劍器手”,“出奇制勝,真匪夷所思。”王又華《古今詞論》略雲:“晚唐詩人好用疊字語,義山(李商隱) 尤甚,殊不見佳。”“如《菊詩》:‘暗暗淡淡紫,融融冶冶黃。’亦不佳。”李清照《聲聲慢》“起法似本於此,乃有出監之奇。蓋此等語,自宜於填詞家耳”。晚唐詩人李商隱是造語的高手,李清照卻更能“出奇制勝”、“青出於監”,除其絕世才華外,還因為“曲子詞”、“長短句”這個在當時來說屬於現代化的有多功能設備的舞臺使得她得以充分施展其絕技。本詞開端一連十四個疊字,一波三折而一氣貫串,詩中無此句法。“到黃昏點點滴滴”,七字句而上三下四,於詩屬拗句,而在句法參差的詞中則讀來十分自然,斷續連綿細雨淒清入耳的聲情也充分而又有餘不盡地傳達出來了。

  當然,詞調中也有全首齊言的,如《生查子》上、下片實為兩首五言絕句,《玉樓春》上、下片實為兩首七言絕句。詞體並不完全丟掉整齊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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